遙遠的以後我們必會記起的事

一。在上舖醒來，窗外舊金山一早大雨。

第二次到舊金山，第二次住進這家旅館。昨天傍晚入住時，櫃檯人員親切地說，喔，這是你第二次住這啊。不知不覺中也就多了些熟悉感，似乎回到了家一般。幸賴去年已經造訪這城市，對於街道店家運輸系統已是瞭若指掌，初從機場進入市區，感覺回到自己的場域，一路步行到旅館，毫無生份。這趟突如其來的行程已經夠使人緊張，若再加上地方的陌生感，恕我無力承擔。

幾個月前我把舊金山寫成”把心遺留的城市”後，我從來沒有想像過會再因為一個這樣特殊的理由，而回到此地（來面試工作，細節不贅述），這樣看似不浪漫的理由，卻給我一個理直氣壯的，揮霍的行程。在洛杉磯前往舊金山的機上，埋頭記誦面試內容的同時，心裡慢慢出神，計劃接下來在城市的短暫停留該怎麼過。想要在抵達的當晚，去市區胡亂飽餐而後採買一些明天的用品，回到旅館廚房喝茶背資料，然後好好的睡（我作息如老人，每日必睡6小時否則頭腦昏花，在美國這段期間，有拉長至7小時的跡象，實在堪慮），隔天一早赴面試，下午就把上午的事都忘光，直奔現代美術館看展，再去Mint Plaza喝鍾愛的blue bottle的咖啡，再走去中國城與朋友吃一家燒得很好的廣東菜（這家餐廳名稱我先私藏，有興趣請內洽，若得知，便成舊金山老饕級人物），路上順便買金門餅家的蛋塔，啊，好的話，還能去pier那一帶看港灣大橋的夜景呢，最後一早睡到自然醒來再飛回洛杉磯。這樣實在太奢侈，想著出神，也就降落了。後來美術館整修無法進入，便在blue bottle坐了一下午，暗自覺得這奢侈程度更高了。

 

二。Democracy at 4am

離開的這天早上，在舊金山機場猛找紐約時報國際版，但事與願違，連國際機場都找不到國際版。當然是為了那張廣告。在海外的人們，無論如何心繫，或許只能間接地做一些象徵性的舉措來告慰自己無法親身參與。

上週五在西雅圖與台灣來的好友C會合，趁春假一起旅行。C是那樣投入運動，情況到了我認為他給自己的壓力實在太大了。這趟旅程是在事件發生久遠前就定下的，他雖心繫島嶼，但還是得啓程。事件爆發後我只能以臉書揣想現場，C一到，便忽然覺得眼前的他身後就是現場，那氣氛越過重洋。

在途中，日間行進中因無網路我們得暫時喘氣，而趨近星巴克就是用熱點翻新臉書的時機。每晚要看張雅琴舒壓，看新聞追追追面對面腦補話題，有時也好笑的看鹿茸香蕉太陽餅漫天飛舞。久坐在床上好像在青島東路上，那樣腿麻腳酸。

在西雅圖最後一天，政院驅離爆發。

3月23一早按既定行程，往Seattle Center一帶去，陽光濃烈垂柳茵茵，與心情很是反諷。事件越演越烈，進下午回到市區，臉書牆上已是血跡斑斑。

往溫哥華的路上，天色昏暗，車窗外霧氣冷凝，原野都有一種黯淡的憂傷。友人L傳來Line：不要回台灣了。窗外是剪影黝黑的針葉樹，左方C一直猛回他人訊息，我說你都頭痛了先睡吧，他只說一定要先跟這些不明事理的人辯完。回神來我想了想，在iPad敲下：”不管台灣這兩天後變怎樣，我還是會回去。如果這兩日政府被逼垮，回去之後大家一起重建；如果政府不讓甚至戒嚴而致重演228，我們會在美國用儘辦法發聲，然後表定回台，不管如何，跟大家站在同一線。”（原文未飾）

L剛從立院回來，說要休息了，對話就在長途巴士上睡去。

又被他的哭聲叫醒。我接續：這只是一個開始，不是結束，拜託大家不能因為今晚就退縮，這是很混亂的議題風暴，會需要很多時間給各方人反省；天亮時，需要你繼續站出來。

C終究要離開美國。在西雅圖機場很匆忙很匆忙的告別，我隻身前往洛杉磯再轉飛舊金山。終究回到獨自一人的生活步調。

昨晚在買蛋塔時，隊伍前面是一個台灣媽媽但已定居美國，她用一種試探的語氣，或是一種旁觀的語氣，問：你們那個的看法是？那個，我知道是指反服貿。我想了一下，要怎樣跟已經和台灣幾乎無在關聯的人說我們意識裡反服貿的主因？那是一種集體意識，一種深層裡對於兩岸關係的不信任，和一種對於當前政權統治制度的反思（參按：http://twstreetcorner.org/2014/04/01/yapkohua-2/）。只好答，我是支持學運的，那些在議場裡街道上的人們都是我的同學和朋友。這也是另一個面向的事實：我們這一代有這一代需要面對的困境（如上述兩項問題即是），也要我們自己出來解決。

人在遠方，看了感觸異常的深。

 

三。回台灣的日子正在倒數

這趟回洛杉磯，面臨的是最後一個交換生活的學期，猛然驚覺時間過得飛快，都在這裡生活七個月之久了。回望這些日子，樣貌頹敗（洛杉磯人大部分穿衣品味都令人無言，因此自身也跟著沈淪），但身體狀況已被南加州溫煦的氣候大幅改進；金錢潰散（往往出遠門一趟都是賬戶數字的瀕死掙扎），但那些美國城市或野地裡的樣貌異常引人入勝；有失有得，一來一往之間，雖不寬裕，但也不致匱乏。

你想到了那再上一篇裡面提到的明信中，所寫下的事，過了三個月，發覺自己在這個學期已經有些許實踐，許多事腳步放慢走，才得以實踐。

我想我還是會想念在美國的生活的。在等待登機時，打一通電話到長榮櫃檯，定下回程機票，6/17。無論台灣變得如何，6/18一入關，那便是一個新的開始。